這兩天,李玟因抑郁癥選擇離開人世的消息,讓抑郁癥患者再次引發社會關注。記者通過與三位抑郁癥患者以及康復者的交談發現,這是一個常被誤解的群體,他們身邊總有人認為抑郁癥就是矯情、想太多、太脆弱;這也是一個飽嘗痛苦的群體,他們中的很多人曾描述自己有過類似溺水的體驗,失眠、情緒低落、吃藥帶來的發胖和其他副作用可能會伴隨他們幾年,十幾年,甚至幾十年;但同時這也是一個堅強的群體,雖然飽受疾病的折磨,采訪中他們都表示自己有自救意識,要伸出手來,主動尋求幫助。在他們看來,雖然活著很苦,但希望一直在。
【資料圖】
李玟
自己是怎樣得上抑郁癥的?
今年31歲的張藝回憶,2012年剛大學畢業的自己工作不順利,加上連續的陰雨天氣,忽然陷入了一種無所事事的狀態。讓他沒想到的是,即便天晴了,他還是沒有出門的欲望,只想呆在家里,把窗簾拉上,一切都變成了黑白色。
張藝形容當時的自己就像被關在籠子里,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張藝會回想起很多負面經歷,越想越容易做一些不好的事情。“那個時候我會拿小刀在自己手臂上劃。”
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張藝告訴了家人朋友,大家一開始是吃驚,也有人覺得他是矯情、沒事找事,但他還是堅持去醫院尋求幫助。“十幾年前,我生活在某三線城市,當地的醫院還沒有完整的心理治療科室,我就掛了精神科。”經過測試診斷,張藝這才確定自己得了抑郁癥,并開始吃藥和心理咨詢。
今年26歲的崔柴柴在上小學的時候就感覺自己不太對勁。“那個時候你就感覺自己和其他孩子不太一樣。有人壓力大會找父母傾訴或者怎么樣,我那個時候就像一個會喘氣的‘洋娃娃’,沒法向別人去傾訴、去索取愛,就會傷害自己。”與母親感情不好、父親長期在外出差、在學校受到老師同學的霸凌……種種原因加在一起,給年幼的崔柴柴帶來很多壓力和負擔。
初一的時候,崔柴柴要求媽媽陪自己去醫院檢查,診斷結果是重度抑郁癥,但家人不愿意相信,甚至把診斷書撕碎了。因為沒有得到治療,崔柴柴的情況變得越發嚴重,會做出一些極端的行為,父母帶她進行了復查,仍舊是重度抑郁癥。這次,父母正視了孩子生病這件事。崔柴柴開始了治療之路,吃起了抗抑郁的藥物。
崔柴柴進行治療
張藝和崔柴柴仍算是幸運的,他們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主動尋求了幫助,也得到了幫助。而對方槍槍來說,這個幫助來得更遲一些。
今年41歲的方槍槍在青少年時期曾有過一些不明原因的癥狀。高三時,她有一段時間突然開始失眠,常出現“鬼壓床”的情況。“就是睡覺的時候突然感覺動不了,然后喘不過氣,好像有一種溺水的感受,然后伴隨著一些幻覺和噩夢。”
除此之外,方槍槍還開始掉頭發。“有時候一摸頭,發現有一塊頭皮是光滑的,會嚇一跳,然后過一段時間又會長出來。”
父親帶她去醫院進行了檢查,當時方槍槍的診斷結果是神經衰弱,醫生開了一些補鐵的藥物。
一直到30歲,方槍槍在生育后情況變得更加糟糕,她才意識到自己可能得了抑郁癥。直到去年開始,方槍槍才在不斷的摸索和自救中,接受了心理咨詢,情況有所緩解。
在抑郁發作的時候,張藝感覺被撕扯成了三個自己,一個自己會說要堅強地活下去,一個會說不能活下去,還有一個在生與死的選擇之間徘徊。“這個過程需要很大的心理承受能力和自我排解能力,才能戰勝一個個困難。”
在確診抑郁癥后,張藝在吃藥的同時,還接受了心理咨詢。“你和世界的聯系被切斷,對事物的判斷已經失準。需要有人幫你重新建立聯系,需要有人幫你重新找回判斷標準,這樣才算走出內在封閉。”
經過一年多的治療,張藝已經恢復了正常生活,擺脫了抑郁癥的困擾。
張藝是幸運的,但仍有很多患者在很長時間內無法擺脫抑郁癥的困擾,比如崔柴柴,比如方槍槍。
在接受治療后,崔柴柴的病情仍時好時壞。上高中后,在私立學校重點班的崔柴柴在緊張的課業、不和諧的校園關系中感受到壓力,高二的時候選擇了休學。
“我當時的狀態就是不想跟人接觸,所以我白天睡覺,晚上起來活動,跟別人時差倒開來。因為想要考大學,我晚上一直很努力地讀書。晚上沒人看得到,所以他們都覺得這個孩子可能廢了。”
崔柴柴還是憑借自己的努力考上了大學。但是大學期間,她感覺自己情況不好,去醫院復查時發現自己已經轉成了躁郁癥,也就是雙向情感障礙。隨后,崔柴柴三次進入精神病院治療,也接受過心理咨詢,病情時好時壞。
“對我來說,抑郁癥是精神和肉體上的雙重摧殘。從精神上來講,我從小就對自己要求比較高,我會有很多自己喜歡的東西,但是犯病的時候,它會打亂你的思路,讓你很極端。此外還有軀體上的障礙。我記得有一次我整個人因為壓力太大,直挺挺地暈倒了。我這些年患病,其實會給身體上帶來比較大的影響,內分泌不穩定,情緒也會不穩定。很多時候你會感覺整個人躺在那里,然后就動不了;很想去做一件事情,但是你做不到。”
對方槍槍來說,一直沒有進行藥物治療的她一直憑借一己之力與抑郁癥斗爭。“我感覺太無知了,以前從來沒有去感受自己,活在混沌中。”方槍槍說,直到生完孩子,她才開始接觸與心理學相關的書籍,開始一步步摸索著了解自己。
方槍槍的老公在她懷孕的時候出軌,這讓她的心態變得更加糟糕。“當時是一種完全接受不了的狀態,但是又很習慣性地逃避,就會覺得可能孩子生出來就好了,可能怎么樣就好了,永遠會有一個這樣的心態在那里拖著你。”
孩子出生后,情況并沒有變好,隨著產后激素水平降低,方槍槍常產生一些可怕的念頭。“你會覺得自己走還不夠,我還得帶著孩子一起走那種感覺,自己也覺得挺可怕的。”一直跟孩子的爺爺奶奶住在一起,孩子父親很少回家,方槍槍覺得自己的這個家只是表面上過得去。每到晚上,她就會失眠,一睡著又會經歷連續的“鬼壓床”,讓她不敢入睡。直到孩子上學后,她開始工作情況才慢慢好轉。
“我覺得抑郁癥患者需要身邊人的開導,自己也要走出來。這個走出來不是走出門,而是要懂得自己去釋放壓力,每個人的壓力不一樣,你可以通過旅游、養小動物等方式來排解,在更多的時候,要學會找人去傾訴。”擺脫抑郁癥困擾后,張藝回想起那段痛苦的時光,給出了自己的建議。
與疾病抗爭了十幾年,崔柴柴認為,抑郁癥患者一定要選擇正規的醫院和心理咨詢進行治療。從自身的角度來看,得抑郁癥后,首先不要害怕,要邁過自己心里的坎,相信自己是可以的,多想想生活中值得珍惜和留戀的事。另外,一定要努力找到能提供幫助的人。“你要先向別人伸出一只手,讓別人拉你一把。”
“站在一個病患的角度來講,我覺得如果身邊的親人朋友有人得了抑郁癥,首先不要指責,如果自己有能力的話,就去了解一下這方面的情況,多進行一些言語上的鼓勵,帶他們出去曬曬太陽,或者用一些細微的行動去關心他們,其實也不是說我要幫你把病治好,就是讓對方知道我是站在你這邊的,是關心你的,你可以向我傾訴這么一個狀態。”崔柴柴告訴記者,她其實內心是個自卑的人,如果得到其他人的支持,就會感到開心。
在崔柴柴的身邊,也圍繞著一群關心她的朋友。在崔柴柴講述自身經歷的微信公眾號里,她認識了一位讀者,兩個人漸漸成為好朋友。每當她痛苦崩潰的時候,這位朋友常會給予支持。“她給我定做了一條紅繩,我就戴在手上,她希望我需要幫助的時候,看到紅繩就能想到她,她會一直聽我訴說。”
“挺折磨的,但是我感覺現在走出來了,也是因為我那時候有自救的意識。”靠著自己與抑郁癥對抗的方槍槍說。這些年來,方槍槍不斷地換工作,感覺與身邊的世界總隔著一層。在接觸了心理學后,方槍槍更能理解自己了。一年半前,她找到了現在的心理咨詢師,經過治療后,她已不再失眠,整個人狀態好了很多。“我覺得心理咨詢起到的最大作用就是它會把你帶到一段安全的關系里。”方槍槍說,由于小時候多次被寄養的經歷,她對于任何關系都有著深深的懷疑,但是心理咨詢讓她開始改變,開始有接納的能力。
“我解決了失眠的問題,堅持健身,身體好了很多,有勁去干很多事情。我也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情緒狀態,什么時候情緒高昂,什么時候情緒低落。”方槍槍說,以前在情緒低落的時候,她自己是不能允許的,處在一個躺平的狀態內心卻躺不平,總覺得自己很懶。現在,她會漸漸學著接受,不再那樣譴責自己。
在與疾病的抗爭中,方槍槍仍保持著對生活的希望。“以前是你在里邊連爬都不敢爬出來,甚至是一直往下掉,你不知道底在哪。現在大約知道底在哪了,然后也知道我曾經爬出來,去過外面,而且非常好,我得到了很多次非常好的人生體驗,我知道我肯定還是可以上去的。心里有底了,對這個東西就沒有那么害怕了,就能慢慢跟它相處了,就讓我覺得人生多了非常多希望,也可以更勇敢地為自己而活。”
希望也在支持著崔柴柴繼續努力。“經歷過這么多折磨,我反而堅定地認為我不能死,因為我還有好多事沒有做。很多時候我覺得對抑郁癥患者來說,去勸導是沒有用的,你反而可以讓他們去想一想最喜歡什么,還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可以現在不去做,等緩一緩之后,再去做,因為我覺得心里要抱著一個希望。對我來說,就是希望我的生命能發揮更大價值,聯合一些相關專業的人做些事情,讓更多人明白這些心理疾病、精神疾病的問題,讓那些沒有經濟條件治療,或者沒有得到支持、感到很孤獨的人,有一個‘家’。”
(文中受訪者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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